第五章  麻

        沙克达再次联系薇薇的时候，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。失忆让他穿衣风格有些变化，他不再打着纯se的克拉巴特领巾，而是打暗金与深蓝条纹的领带。mao领大衣也不披在外面，好好地穿着袖zi。不过他还是chou雪茄，家里和车上都有很多这个牌zi的雪茄，他不讨厌雪茄燃烧的香气，然而chou雪茄并不能帮助他回忆起往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驱车带薇薇来到一片有薄薄枯草的空地，问她对这里有没有印象。

        薇薇坐在车后座，和两年前是同样的视角，她不太确定是不是这个地方。从车窗往外看不见gao楼，只有天空，但类似的地方在这座城市里其实有很多。

        沙克达接着开车，半小时后他们到了一片烂尾楼附近。薇薇不知dao他推测是这里的依据是什么，跟着他走jin其中一栋的五层。烂尾楼里灰se的shui泥墙，墙piluolou的地方垒着的赤缇se砖tou。

        薇薇扫视着房间的环境，与记忆中的房间重合，她dian了diantou，这让沙克达松了kou气：说明他没找错地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把于先生埋在了哪里？”这是薇薇最关心的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先跟我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薇薇坐车不喜huan关着车窗，那样太闷了。她喜huan把窗hu打开一小半，听风呼呼chui动的声音。她坐在副驾驶上系着安全带，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，脑海里不知怎的响起了李斯特的《巡礼之年》的旋律。她想这也算一种旧地重游，只是这次她人不在行李箱里，而是坐在座位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次行车的时间更久，足足开了两个小时四十分钟。沙克达把车停在东海边，和她一起xia车。十二月的天气十分寒冷，薇薇穿着浅紫se的羽绒服足以御寒，海风把她的tou发chui起来，扑在脸上拍打着颊肉。

        海面上方的天空散落着灰se积云，遮蔽了阳光。这个季节游人稀少，沙滩空旷，倒是和那天的qing景有几分相似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并肩面朝大海，沙克达开koudao：“尽guan那片烂尾楼群不常有人去，但在那埋尸还是会有被人发现的风险。我对过去的我zuo了犯罪心理画像，那个人，或者说‘我’去海边不仅仅是为了带你看夕阳，更有可能顺手抛尸。近两年尚未有尸ti或尸块在海里被发现的报dao，我只能推测‘我’把于砈碎尸后抛jin了海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于先生在海里吗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呢。薇薇往海里走了几步，没过小tui的海shui快速打湿她的ku袜，灌jin鞋zi里，冰冷刺骨。

        沙克达抓着她的胳膊，力dao很大：“我不会游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别guan我了，你走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些仅仅是我的推测，事实究竟如何只有那个我清楚。你有很光明的未来，不要想不开。我送你回家，你爸爸还在等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啊，我还有未来，但是于先生没有。或许他家里没有人在等他，在班上他也没什么存在gan，他的生命就无足轻重么？”泪shui止不住地从薇薇yan角liuchu，他要她从这里回去，忘记那个对社会来说像透明人一样的男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有他一辈zi挣不到的财富，住着大房zi，有ai她的爸爸。要说想死，他比她更有寻短见的理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他在天有灵，一定不想看到你为他这么zuo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放开我，你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了。”薇薇试图甩开他的手，他像梦里那个黑影一样让她挣不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别冲动，先活一段时日再说。我知dao你大受打击，但是会好起来的。”他又一次无视她的意愿，把她从shui里拖上岸。

        肌肉发达的男人和没锻炼过的她力量悬殊，薇薇zuo了一番无用功，chu了一shen汗，湿掉的衣wu紧贴着pi肤很是难受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被他an到后车座上，沙克达尽量不nong疼她，但她反抗个不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在这么冷的天tiao海可不是个好主意，淹死很痛苦的。你真是太不冷静了，薇薇。”他把车里空调开到最大，顾不上自己脚也湿了，把她湿了的鞋袜脱掉。

        薇薇低声啜泣着，变了音调说她想见于先生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没有回答她，而是说：“这样会gan冒的。”她看他脱xia她的kuzi后用他的大衣包住她光着的tui，他的大衣焐着她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脚，给它们回nuan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捶打着他，很孩zi气地要他把于先生还给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都死了两年了，为什么你不能接受现实呢？活着的人要往前看，不可以这么不ai惜生命。”沙克达端着长辈的架zi训斥她，她突然安静xia来，不再打他，说她知dao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于先生是死了两年，薇薇当时就无法接受事实。她活到今天只是因为她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在乎他的人，想要为他收殓尸骸。

        除了她没有人会在意的于先生，该是多么的孤独。大概只有不被同龄人接受的家伙，才会和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女学生相ai吧。私家侦探发来的资料里说于先生没什么知心朋友，会锻炼shenti但是不去健shen房，是个异类。薇薇和他是截然相反的类型，在学校受人瞩目，一直很受huan迎。她不是异类，但沙克达把她变成了异类，两个异类彼此靠近很正常吧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了一己私yu杀了这么多人的你，ai惜的只有你自己的生命吧。”薇薇的悲伤变成了愤怒，指责他：“你要真心为我好，就用不那么痛苦的办法杀了我吧。有没有发作比较快的毒药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能让她没有痛苦离世的方法世界上肯定是有的，但沙克达当然不会支持她这么zuo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薇薇，你听我说，ai人死去而自己独活并不丢人。活着不代表你不ai他，没有人会qiang迫你忘记他。你可以继续ai他，抱着对他的ganqing生活xia去，在你心里他永远年轻qiang壮。他到死都ai着你，你有勇气挑战活得比他长并且到死还ai他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没有失忆的沙克达绝对不会说chu这种话来安wei她，他无法接受薇薇ai上了别的男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祖国的大好河山你都还没看遍，酒你喝过吗？烟你chou过吗？还没享受就死，岂不是白来世间一遭？你没病没灾，不缺胳膊不缺tui，想想那些得了绝症想活没法活的人，想想那些shen残志jian的人。世界上那么多tan痪在床的、tui脚不便的人，想站起来走几步都不能，而你不仅能走，还能跑能tiao。海lun凯勒又聋又哑又瞎，就那样她还jian持zuo自己想zuo的事。你说说，活着有什么不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薇薇不作声，接连打了几个pen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样的人才自杀啊？那些赌博输得倾家dang产的人，手里没钱了，看不到希望才想死。你家那么有钱，你爸又疼ai你，不是说nue待你。有钱zuo什么不好，gan1吗想不开呢。薇薇，你是真的傻，为这种事不要命。你看别的男人要是死了女朋友，有几个会想自杀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说的不无dao理，古代那些写悼亡诗的文人，把ai意诉诸笔尖，可是苏轼写“十年生死两茫茫”时shen边陪着新的女人。唐玄宗作为皇帝拥有的女人更多，他到底舍不得他的皇权。天xia有无数的杨玉环，但至gao无上的皇权只此一份。没了杨玉环，他靠着皇权还能得到新的mei女；没了皇权，他就什么也不是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此看来世间真正痴qing之人少之又少，巧的是她爸爸是这样的有qing人，didi去世多年他都未再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易求